布衣天师

我叫陈生，打下生那会儿我就被师父从大山里捡了回来。

师父本来是个游方的道士，可从捡到我的那天起，他就在苇沙河这一亩三分地儿上扎了根。

我们师徒俩的生活一直很平淡，直到那件事的发生，我和师父原本平静的生活也随之被打破！

村尾刘老头家的儿媳妇竟然怀孕了！

乍一听，您可能觉得没什么，可您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不会这么想了。

刘老头本名刘守一，今年有九十多岁，十里八村儿有名的棺材匠，听村里的老人讲，他当过兵，退伍后就回了老家，谁曾想，竟赶上了文化大革命！

不过他这个老兵油子，硬是靠着军人的身份，混的是风生水起，甚至还勾搭上了女知青，没多久俩人就结了婚，又过了两年，就有了刘大叔。

可不知道是不是刘老头年轻的时候杀人太多，遭了报应，这老伴儿生下刘大叔没多久就死了，留下这爷俩相依为命。

这也还好，毕竟给刘家留了种，刘守一也就没续弦（丧妻为断弦，再取为续弦。）

可谁曾想，就在刘大叔成人后，刘守一刚给刘大叔置办完婚事没多久，一次进山打猎，这刘大叔就再也没了消息。

这老刘家，又只剩下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寡妇……

刘老爷子怕村里人说闲话，心里也觉得有些亏钱刘婶子的，便让刘婶子回娘家，还说以后若是遇上可心儿的人儿，再嫁了也就是了，他和大壮都不会怪她。

但刘婶子说什么也不干，说既然嫁进了刘家，那就是刘家的人儿，说什么也不肯走，最后，更是以死相逼这才留了下来。

这一晃三年多过去了，谁曾想，就在前阵子，这刘婶子竟然怀孕了！

一时间，整个小山村里流言蜚语四起，刘婶子更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在农村，寡妇本就遭人非议，这下刘婶子更是百口莫辩……

我不止一次的见过刘婶子一个人的时候，一边儿干活，一边儿掉眼泪。

其实很多人都和我一样，相信刘婶子不是那样的人儿！

要知道那会儿的人可不像现在，尤其是女人，特别看中贞洁，这要是让别人说他们不贞，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过分！

可人就是这样，哪怕知道这件事另有隐情，却更远相信他们心里想的那个答案。

但令人感到不解的是，不管别人怎么说，这刘老爷子却从来不说刘婶子半个不字，而且还不止一次的站在家门口大骂：“都特么把你鼻孔下面儿那个窟窿眼儿管好喽！别跟个棉裤腰似的，什么都往外嘞嘞！惹急了老头子我，我一人给你们打口棺材，送你们家门口去信不！”

还别说，刘老头这一嗓子，确实让村里消停不少，毕竟，谁也不愿意触那个晦气。

可就在刘老头喊完这话没几天，他忽然带着刘婶子来到了我和师父的道观！

才一进门儿，刘老爷子便拉着刘婶子噗通一声给师父跪下了，尤其是刘老爷子，一边儿抹着眼泪一边儿对师父说：“萧道长诶，您可一定要帮帮俺嘞！”

见到这一幕，我和师父都是一愣，连忙将二人从地上扶起。

师父对刘守一说：“我说刘老哥，您这是干什么，有啥事儿您就说，只要我萧子良能帮的，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听到师父的话，刘老爷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刘婶子却已经无声的哭了起来。

看到哭的泪眼婆娑的刘婶子，刘老爷子抹了一把眼泪，长叹了口气说：“还能有啥事儿，不就是我这儿媳，这好端端的，您说咋突然就怀孕了嘛！”

师父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进屋去倒茶，自己则是将刘守一搀扶着向屋中走去，边走便叹息着说：“唉…这事儿吧，我也有所耳闻，但既然发生了，咱就应该面对不是……”

还不等师父说完，才刚坐下的刘守一忽然一拍大腿说：“不是嘞！我这儿媳她……她绝对不会干出对不起我们刘家的事儿嘞！”

一听这话，才刚从厨房走过来的我不禁好奇的问道：“我说刘爷爷，您这话是啥意思？”

刘老爷子一看是我，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是一咬牙，别过脸说：“我这儿媳她……她是个石女嘞！”

听到刘老爷子的话，师父整个身子都是一颤，整张脸充满了震惊！

我有些纳闷，这石女是啥？

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我，既没有上过学，也没有出过村子，还真就不知道石女是啥，见师父一脸震惊，我下意识就想开口问。

才刚一抬头，就发现师父也在看我，他向我投来一个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转身对一旁的刘婶子说：“霞子，你先到这边儿坐下。”

刘婶子本名王霞，为人内向，听了师父的话，一张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但她也知道，师父这是要给她瞧病，所以，犹豫了一下便走到师父旁边儿坐了下来。

师父示意刘婶子撸起袖子，随即将手搭在刘婶子的胳膊上，看来，师父是要给刘婶子号脉。

您别看师父是个道士，但其实也是个中医，而且，若论起本事，师父甚至比那些出名的老中医本事还大。

在我小的时候，城里边儿就曾经来过一群开着小汽车，穿的西装革履的人来到我们这小山村里。

为的就是让师父给他家老爷子瞧瞧病。

而且，一见面就掏出了好几打红彤彤的毛爷爷，不过师父却只是从中抽了一张，然后就跟着那人走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自打那以后，村子里就经常有开着小汽车的人来找师父看病，一来二去的，师父在这十里八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起来。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被我奉若神明的师父给刘婶子号脉还没两分钟，原本就有些凝重的神色竟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又过了两分钟，师父这才将手从刘婶子的胳膊上拿下来，刘老爷子一看，连忙问道：“萧道长，我儿媳她……”

还不等他说完，师父便摇了摇头说：“刘老哥，你先别急，我去取些东西。”

说完，师父转身进了内堂，不一会儿拿着三枚铜钱儿又走了出来。

我一看这铜钱儿，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这三枚铜钱儿可不简单，师父说过，这是我们布衣一脉最宝贝的东西！

每一代传人，都是用这三枚铜钱儿给人占卜算命且从来没出过错！

但奇怪的是，每一代传人都很少给人占卜算命。

到了我这儿，更是连学都没学过。

我曾问过师父，为啥，他只是笑着说，这命啊，最好别去探究，没什么好处。

所以，打小师父就没教我这门儿本事，连他自己也从来不动这三枚铜钱儿。

可今天，师父不但动了，甚至还要用这三枚铜钱儿给刘婶子看病！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看到这三枚铜钱儿会这么大的反应。

难不成，这刘婶子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到了非动用这三枚铜钱儿不可的地步了么？！

想到这儿，我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和我不同，刘婶子和刘老爷子则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师父。

毕竟，他们啥时候见过这本事！

师父对我们的目光视而不见，满脸恭敬的将铜钱叩于掌心，两手合十，轻轻晃动了起来。

这一晃就是五六分钟，我们就这样大气儿也不敢出的看了五六分钟。

就在我们双眼已经开始发酸，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师父却猛的睁开双眼，大喝一声：“开！”

两只手同时向桌面摊了开来！

叮！叮！叮！

连续三声铜钱儿撞击桌面的声音上响起，瞬间将我们四人的目光全部集中了过去！

这时候，铜钱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疯狂的在桌面上转动着！

我们全都傻在了原地，就连师父也有些发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时，一旁的刘老爷子开口了：“萧道长，这是……”

他话才说到一半儿，忽然异变突起！

原本还转动的三枚铜钱儿，‘啪！’的一声，齐齐炸裂开来！

刘老爷子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此时喉结攒动，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师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刘老哥，这下，我也是无能为力了啊……”

听到这话，刘老爷子双腿瞬间一软，整个人就此瘫坐在椅子上，那一刻，我感觉刘老爷子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刘婶子唰的一下，流下两行清泪。

师父早已经别过头，不去看已经陷入绝望的两人，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傻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无声哭泣的两人，心中满不是滋味儿。

这一刻，我忽然有些明白，师父为什么从来不给人算命，因为结果，或许会让人更加的绝望……

缓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刘老爷子，缓缓站起身，对师父感激的拱了拱手，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带着刘婶子走出了道观。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有些不忍的问师父：“师父，他们好可怜啊……”

师父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远方，好久才说了这么句话：“这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