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卷

永冠三十九年，阿尔托氏族。

墨羽放下手中的竹简，揉了揉发痛的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已经七年过去了，那个天真的小男孩也变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么一算他也在这阿尔托氏族生活了七年。

七年，虽然族人们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但墨羽明白，这么一个小部落无缘无故地多出了两个人的伙食真的是比较难以接受的，所以有些时候墨羽觉得自己能够帮上阿尔托氏族的就尽量出点自己的力量。

墨羽从逃到阿尔托氏族的那一天开始就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听荀王和自己老爹的下落，以及九襄墨氏的安危，他一直打听了七天，最后和季一起潜入到帝都城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老爹。

只是那个时候见到的只有他老爹的脑袋。

玄荒帝亲手把荀王和九襄侯斩首，然后挂在城头上以此示众，并且还表示这次叛乱只是荀王和九襄侯策划已久的，但是这件事不应该连累墨氏和那些士兵。

然后人们就开始高呼陛下英明，陛下宽宏大量。

墨羽觉得很不公平，明明起兵的是荀王，而打到冠帝山下的也只是荀王的部队，他老爹一直恪守君臣之道，因为这次叛乱是他弟弟引起的，他没有大义灭亲但同样的也没有助纣为虐啊！

凭什么那些士兵一个个的安然无恙，他老爹就必须要死？你玄荒帝不是宽宏大量吗？你不是很大度吗？你不是英明吗？难道这些都看不出来吗？

再之后，玄荒帝将一件黑色的七星长袍拿了出来，听玄荒帝说那是一位天玑师的东西，之后他简单的说了几句也没做过多的解释，那些地下的人们也云里雾里的被敷衍了过去。

直到现在墨羽才明白天玑师是多么可怕的象征。

因为天玑师一代只有一人，他们都是人类中的佼佼者，凭借着北斗七星的灵气以及天地元素甚至可以轻松对抗强大的龙族，而也就是在冠帝山下的那一战中，玄荒帝杀死了天玑师。

这也证明了玄荒帝的恐怖。

墨羽暗暗地攥住了拳头，小时候老爹蹭教导他一定要恪守君臣之道，这也是为了墨氏的名誉。但是。。。。。。墨羽咬了咬牙，他真的很想给老爹报仇。

“公子，消息已经打探到了，确实是从九襄城有一支墨氏的人向这边逃了过来。看来玄荒帝已经开始了对墨氏的清扫。”季走了进来，他对着墨羽拱了拱手。

这七年，季已经不再是墨氏的管家，也不是负责墨羽起居的仆人，他已经成为了墨羽的心腹。

“嗯。”墨羽手指划过桌子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剑。“他们到塔戈塔亚草原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入塔戈塔亚了。”

“有没有和族长说一声？”

“没有。。。。。。不过公子，您真的要收留他们？”季疑惑地看着墨羽，今天一大早自家公子就要他去打听有没有墨氏的族人从九襄城逃出来，然后他就果然在离九襄城不选的卞城发现了一队人，过去询问果然是墨氏的族人。

“收留？”墨羽挑起了眉头，“我们在阿尔托氏住了七年，已经快把他们的粮食吃光了，现在正值冬季，阿尔托氏哪里还有粮食够管他们？”

“那公子您这是。。。。。。”

墨羽站了起来，他用粗布将那把剑的剑身全部包上，然后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久久没有说话。

“我想要离开阿尔托。”

季看着墨羽，表情有些僵硬，好久他才小声的叹了口气。

“季，你来看。”墨羽让季来到自己身边，指着桌子上的牛皮地图。

“从阿尔托氏一直向北走可以到大荒的边镜，我想一路走下去走到北域。”

“可是公子。”季将手指放在地图的一座山脉的图绘上，“一旦出了东域我们先会遇到一座雪山，这座山据说栖息的龙类，而且公子，北域也是有着龙类生活的啊！”

墨羽皱了皱眉头：“正是因为北域是人龙混居所以才要去那个地方，季，你可记得七年前被玄荒帝杀的那个天玑师吗？”

“记得。”季轻声回答。

“只有北域才有北斗七星的灵气。”墨羽淡淡地抬起了头，他拍了拍季的肩膀，“我们在这待了七年，我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阿尔托氏固然是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但它还不足以成为我复仇的垫脚石。”

“七日之后，阿尔托氏会照例举办族会，我们可以在那个时候走。”

“公子。”季拱了拱手。

“不要劝我。”墨羽一摆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果爹真是因为犯了什么大罪才被处死的我什么都不会说，可是你也清楚爹他什么都没做！那些跟着荀王造反的士兵们，他们却没有事。”

“大荒的规则已经乱了，那既然玄荒帝已经不能在按照规则来办事，就必须要有人替代他！”

墨羽走到了门边，回头看了一眼愣在桌子旁的季，然后冰冷地说；

“一个时辰后，跟我去塔戈塔亚找到那支墨氏的人，他们一定带了很多必需品，杀了他们。”墨羽走到了门外，但那冷漠的声音依旧在屋子里面回响。

“七年前他们苟且偷生，七年后让他们暴死荒野。”

季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还是那个平时温和稳重的小公子吗？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塔戈塔亚草原，是大荒王朝北部最辽阔的草原，这里有着成千上万的部落定居，他们每年都要向大荒王朝进贡，来保证自己的部落可以在这一年里不被战火所波及。

初冬的草原，草变得枯黄显得毫无生机，这片草原死气沉沉的。草原的某一处，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年坐在草地上，他一只手拿着一个圆形的酒壶，另一只手握着一把被白布包裹的长剑。

少年扬起俊逸的脸庞，他向远方眺望看到了几个在向这里移动的黑点，淡淡一笑。

“公子，这么空旷的草原不太适合伏击。”

一匹乌黑的骏马在少年身边停下，穿着粗布衣的季从马上翻了下来，他轻轻地吹了一个口哨，那匹黑马就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跑开。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准备伏击的吗？”墨羽回头看着季。“放心，他们会乖乖地受死的。”他平淡的一笑，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杀意。

季没有多说什么话，他从容的在墨羽身边坐了下来，也紧紧地盯着那几个向这里飞速移动的黑点。

草原上的风很大，季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件黑色的袍子披在了墨羽的身上。

“公子，这里风有点大，幸好我带了件衣服。”

“季。”墨羽心里有些触动，这么多年来季一直不会忘了伺候自己，哪怕只是一件小事季都会做的非常完美，“你今年多大了？”

“应该二十二了吧？”季耸了耸肩，“我当时被招入襄侯府的时候也就十二岁吧。”

“嗯。。。。。。”墨羽把酒壶放在身边，不再说话了。

风吹过墨羽的脸颊，突然，他抬起了头这好对上了不远处那几个人的目光。

“你。。。。。。你是谁？”为首的黑衣男子警惕地看着墨羽，“我是墨氏的人！你们想干什么？”

“墨氏？”墨羽冷笑一下，他站了起来，“你如何证明你们是墨氏的呢？”

黑衣男子后退了几步，他把手横在身后那群人的前面，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这位公子，我们与您无冤无仇，虽然我们没办法证明我们是墨氏的人，但如果你敢杀了我们，不管您是哪个部落，墨氏绝对饶不了你们！”黑衣男子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在面前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气息。

“哦？”墨羽挑起眉头，“你确定墨氏会管你们？”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显然他被墨羽的这个问题给呛了一下，他们都是从墨氏里逃出来的，而且现在墨氏还被玄荒帝所追杀，别说现在，就算是以前，墨氏也绝对不会管这种逃兵。

“大哥！你怕他干什么，他们就两个人！我们这七八个人还怕他们？”男子身后一个穿着黄色布衣的大汉吼了起来。

“墨宏！”黑衣男子小声呵斥着那位大汉，“这里不是九襄城，这里是他们部落的地盘，这个人绝对是某个部落的公子，而且绝对是大部落！你看他的衣服，如果我们动了他，你觉得我们还能活吗？为了妻子和孩子，咱们不能这么拼！”

显然，这个时候，黑衣男子保持的超乎常人的冷静。

“这位公子，不知道您拦住我们是想要什么？我们这一队人走的匆忙，如果您真是想要钱的话，我们真的拿不出多少。”

“我不要钱。”墨羽脱下外面那层黑色长袍，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他顿了顿，话题一转，“你说你是墨氏的，那我问你，在墨氏举家走向草原，这被定为什么呢？”

“我说你个小娃娃！你懂个什么？我们都快要被玄荒给害死了，为什么就不能远离墨氏？”那个叫做墨宏的大汉不满地叫了起来。

“墨宏！”黑衣男子狠狠地瞪了墨宏一眼，然后他转过头对着墨羽一抱拳，“在墨氏，这叫做叛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墨氏里面举家叛逃是要被处死的？而且要从墨氏永远除名，对吧？”墨羽微微一笑。

“你。。。。。。究竟是谁？”黑衣男子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这个少年出乎意料地对墨氏的规矩如此了解。

墨宏显然也觉出了面前这个少年有些不简单，他虽然生气，但也没在说什么。

“七年前。整个墨氏做了对襄侯府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背叛，可能在你们的记忆中，我已经随着襄侯府灭亡了。”

墨羽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当初九襄侯被杀的时候，墨氏为了证明自己效忠于大荒王朝，而亲自派人把襄侯府的所有人都堵在里面，然后一把火将襄侯府烧的一干二净。

而之所以现在玄荒帝开始追杀墨氏，借口就是当年墨氏对襄侯府所做的一切。

“但是很可惜。。。。。。”墨羽用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我没有见到那场华丽的大火呢。”

“公子！”季从后面抓住了墨羽的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滚开！”墨羽一挥手，竟然直接将季甩出很远的一段距离。

墨羽扬起头，他的右眼变成的暗紫色，而他的身体上笼罩了一层紫色的光芒。

“这是。。。。。。”黑衣男子脸色大变，“以身养魔！以身养魔！你是。。。。。。”男子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他突然俯下身子，“请羽公子恕罪！”

墨宏见黑衣男子突然俯下身子，他赶忙和身后的几个人都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恕罪？”墨羽冷冷一笑，他伸出右手，那只手上升腾起绚烂的紫色火焰，“如果每个人都可以恕罪的话，那还需要什么规矩呢？”

“羽公子，墨阳有眼不识泰山，未能识出是公子，但墨阳还有妻儿。。。。。。实在不能。。。。。。”男子犹豫了好久才缓缓开口，“赴死。。。。。。”

“七年前，我只有八岁，老爹也是有着妻儿，可这一切，墨氏考虑了吗？”墨羽一步一步走到墨阳面前，他低下头看着墨阳的后背。

“羽公子，放过大哥吧，我墨宏没有妻儿，我可以领罪。”墨宏站了起来，他把墨阳拽到自己身后，而他就站在墨羽面前。

墨羽的眼神突然变得缓和下来，他怔怔的看着墨阳身后不停哭泣的女人和孩子，他的心也软了下来。

是啊。。。。。。他既然很讨厌把无辜的人给牵扯进来的人，那他自己为什么要成为这种人呢？真正害了他老爹的是墨氏，不是这群逃命的人。

“怎么？难以下决定？”慵懒地女声在墨羽耳边响起。

“我就说几句话，是杀是放全都看你。”那个声音停了一下，见墨羽嗯了一声，她才继续说，“一人之善于他人也可为恶。既然他们叛逃出了墨氏，你不杀他们，你觉得他们就不会死吗？”

“现在正是初冬，那些大部落都不会再去收留他们，更何况马上就要到了帝都的御史来收贡品的日子，如果他们收留了这群墨氏的人，是要被连累的。”

“是现在结束了他们，还是让他们冻死，或者饿死。全都由你。”

墨羽点了点头，他右手握成了拳，咬了咬牙，他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整个草原不会再有部落会收留你们了，他们在储备粮食，你们再向里面走也没有用。走吧，离开草原，或许还有活路。”墨羽转过身子，“别让墨氏的那群混蛋找到你们。”

季默默地把马牵到墨羽面前。

“季，我们走。”墨羽翻身上马，头也没有回。

季对着那群还在发呆的人拱了拱手，然后一翻身，握住了缰绳他用力一蹬脚蹬，那匹黑马一声长鸣，就如同旋风一样跑出了老远。

“大哥。。。。。。”墨宏还心有余悸的看着墨阳。

“咱们走吧，终归羽公子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墨阳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墨宏点点头。他们一对转身就向着原来的路往回走。

黑马在草原上飞驰，马上的季不明白墨羽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公子，您不是要杀了那群人吗？”

“这不关他们的事。”

“那我们还去不去北域？”

“当然要去，回去多准备些衣物，咱们也早点离开吧，等帝都那边的御史下来收贡品的话，可能就不好走了。”